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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青年报:有教堂的市场经济

作者: 蒋韡薇 | 来源:中国青年报 | 2010年06月07日 02:2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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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从某种意义上讲,中国需要基督精神”。当这话出自一位以理性著称的中国经济学家之口,并且在网络上广为传播时,一切显得饶有意味。他的名字叫赵晓,不久前刚被南方一家人物杂志评为“我们时代的青年领袖”。

 
引发赵晓这番宏论的,是发生在珠江湾轰动一时的“阿星事件”:一个原本老实的底层民工,挥刀砍死了企业主管。
 
最令赵晓震惊的,是阿星的陈述:“我们那边的人是这样,有的被抓起来了,枪毙了,或者判了徒刑,只要他给家里留下一些钱,10万或20万,家里都不会难过很久的。”阿星的许多同乡,进城后纷纷加入了当地一个恶名昭著的“砍手党”组织。他们不愿忍受严酷的打工生活和生存环境,却把仇恨发泄在了无辜市民身上。尽管阿星一再拒绝这个组织的诱惑,但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。
 
此事引发了赵晓的深思:除了“严打”,除了改变目前的贫富差距,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减少像阿星这样的犯罪?他的建议是:让中国人懂得并学习基督的“无条件的爱”。
 
几年前,赵晓已是颇为活跃的宏观经济学者。1997年,他和经济学家易纲合作,在国内一再提出通货紧缩的预警,直接推动了国家积极财政政策的出台。后来,他又参与过对富豪原罪、对冲基金、民营经济改革、银行改革的热点讨论。而眼下,他最关注的问题已从经济学转为经济伦理学研究———“市场伦理”和“财富伦理”。
 
中国的市场经济转型究竟有哪些缺陷和不足?发达国家的市场经济成功的“基础设施”在哪里?2002年,当赵晓带着这些疑问考察美国等一些发达国家时,他还是一个市场经济的原教旨主义者。
 
“我那时觉得,市场可以自动地解决一切问题,只要体制和操作上按市场经济模式改了,一切可迎刃而解”。他当时是国家宏观经济管理部门的官员。在他眼里,市场经济是一只漂亮的、美味的苹果。
 
赵晓站在哈佛广场上,环顾四周,这个“屁大的广场”方圆200米内,竟然有3座教堂。他后来又到了伊利诺斯州的一个小城市,每到周日,人们不是去教堂,就是刚从教堂回来。他在美国看到的最多的建筑,竟然是教堂。
 
他忽然想到:教堂和美国的市场经济之间的关系是什么?教堂的功用是什么?有教堂的市场经济和无教堂的市场经济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
 
于是,他拜访的名单里,不仅有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这样的经济部门,又增加了波士顿神学院这样的宗教机构。而在马克斯·韦伯的《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》里,他找到了答案:支撑资本主义经济的是资本主义精神,而资本主义精神又是建立在新教伦理基础之上。
 
赵晓忽然意识到:美国与中国市场经济最大的差异在于,美国有教堂,而中国没有教堂。教堂或传统文化,可以导引出市场伦理,这对于市场经济是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 
这次访美的结果,赵晓写出了他的代表作《有教堂的市场经济与无教堂的市场经济》。他努力表达他的理解:市场经济能叫人不偷懒,却不能叫人不撒谎,也不能叫人不害人。市场的博弈可以降低撒谎人的行为,法律的严厉惩罚也有利于交易行为的规范,但如果都靠这些,市场经济运行的成本将会很高,甚至高到难于运行的地步。凡是缺乏自我约束,完全靠外部高压来运作的市场经济一定是最贵的市场经济。而建立在基督教基础上的西方市场伦理,恰恰是一种自发的道德约束,能够降低市场经济的运行成本。
 
这当然只是市场伦理的一角。在与记者的交流中,赵晓介绍了市场伦理与市场经济的诸多密切关系:市场经济起源于市场伦理;市场成熟的动力机制取决于市场伦理;市场经济的低成本运行有赖于市场伦理;企业的做大最终取决于市场伦理;社会和谐与顺利转型与市场伦理有关;中国的财富保障有赖于市场伦理…….
 
让他特别高兴的是,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《决定》指出,要形成以道德为支撑、产权为基础、法律为保障的社会信用制度。
 
他直言批评中国的经济学启蒙:“只宣扬一些市场经济的思想,但对市场经济的来源、文化背景、复杂的制度背景都不介绍。最后,简单地把对市场经济的理解变成了‘每个人都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,然后社会就可以达成最优’”。
 
国内的经济学启蒙教材,是亚当·斯密的《国富论》。这也是对赵晓影响最大的经济学著作之一。时至今日,“每次翻阅,都有收获,有一种没有尽头的感觉。”
 
“可惜的是,中国人大多只知道《国富论》,却不知道《道德情操论》,这绝对是中国经济学启蒙的一个大失误。”赵晓忍不住叹气。他回想起读《国富论》初版时,封面上赫然印着《道德情操论》作者亚当·斯密著。
 
亚当·斯密在《国富论》里,构建了一套基于利己主义的经济科学体系,但在另一部名著《道德情操论》中,他从同情心出发,论述和肯定了利他主义的伦理观。很多人认为,如果不是因为《国富论》使亚当·斯密成为赫赫有名的经济学家的话,他也必因《道德情操论》而名垂千古。
 
在赵晓看来,只提《国富论》而不提《道德情操论》,等于只提倡功利主义。这绝不是好的经济学启蒙。市场经济这个“苹果”,表面上是价格、交易;而实际上,里层是权力交易,是宪政这棵“苹果树”,至于相应的伦理,则是长出“苹果树”的那颗“种子”。
 
“很长时间以来,我们总是把社会问题归结为经济问题,而经济问题归结为人们所看得到的显性的制度,但其实所有的法律制度(以及各种显性制度)都是建立在文化之上的。制度是冰尖,文化才是下面的冰山。”
 
他多次撰文指出,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基本上是经济改革单兵突进,而法律规范遥遥跟在后边,至于文化覆盖下的潜规则,至于市场经济赖以运行的市场伦理和财富伦理,则明显构成了中国现代化转型中“最短的板”,并制约着中国市场经济的成熟。
 
他一直关注着这种滞后显现的种种恶果:在市场上,各种各样的坑蒙拐骗无所不在:毒大米、毒酒,毒辣椒、毒药;从股份公司做假账到基金黑幕:从私人老板对打工仔赖账到部门经理带领部下集体“跳槽”。为追逐金钱,不择手段的“原罪”行为已在很大程度上玷污了市场经济的声誉。
 
赵晓断言:如果这就是市场经济,那么它决不是一个好的市场经济,也决不会是一个结出硕果的市场经济,只能是一个你骗我我骗你,你害我我害你的市场经济,其运行效率不可能很高。
 
“由经济转型到政治转型,再到伦理转型,这每一步都同样重要。我们不能只要苹果,不要苹果树。”他不停地呼吁建立“财富伦理”。他甚至盼望着,若干年后人们称呼他“赵伦理”,就像当年称吴敬琏“吴市场”一样。
 
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的何帆,回忆起2002年与赵晓一同参加浙江卫视《财富人生》节目。“他那时刚从美国回来,就像个传教士,一路大谈‘有教堂的市场经济’。他的观点是:基督教让人向善,教人敬畏,有助于诚信的建立。而中国市场经济发展中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便是,穷人仇富,富人洋洋自得,政府又不信任富人,这种缺乏财富伦理、缺乏虔诚信仰的市场经济迟早要出问题”。
 
何帆形容赵晓是“经济学家的公牛闯进了浙江卫视的瓷器店”。第一个谈话对手是吉利汽车集团董事长李书福。他“态度倨傲,反应奇快,狡猾得像只狐狸,而且对赵晓的财富伦理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”。事先做了充分准备的赵晓,就好像《笑傲江湖》里的秃笔翁遇到了令狐冲,使出了得意招数,却遇上了一个根本不接招的对手。
 
现如今,赵晓的辩论功夫修炼得大有所成。一位北大校友回忆说,去年冬天,他和赵晓共进晚餐后散步回家,路上延续晚餐时的争辩,从基因中包含的信息到埃及的考古发现,无不为赵晓所用。结果他在赵晓家楼下路边冻到深夜12点,导致感冒,许久才愈。
 
一位北大的女博士后干脆说,“永远不要试图说服他,赵晓的嘴属北京烤鸭型的!”
 
善辩并不意味着孤傲。一些熟识的记者对他的评价是“平易”———尽管这个留着平头、戴着金边眼睛的小个子,常常婉拒采访。
 
与赵晓“哥们儿”相称的一位资深财经媒体记者感慨:“赵晓天生不说玄奥难懂的话,即使谈银行美元乃至宏观体制的沉闷问题,他都能举出不少生活例子,现身说法,虽然不一定每次都逻辑严密,但对媒体来说,这样善于替读者考虑的专家是最受欢迎的。”
 
赵晓的文章也同样通俗易懂。他用经济学理论解释生活中的各种现象,这些有趣的小文章常常被各种通俗读物,比如《读者》之类的转载,这让赵晓很开心。
 
赵晓常被邀请参加各种论坛,和官员、富人们高谈阔论。但他其实更喜欢书斋,他形容自己是个“书呆子”,所以才会更喜欢研究部门的工作。他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全国各地做调查。每到一地讲学,他都要求当地提供一个调查的机会。因为“我更愿意做一个草根经济学家”。
 
两岁时,赵晓随父母下放到农村,6岁放羊,自己赚上学的工分。至今,他的很多亲戚仍在乡村生活。有一年中秋节,赵晓去广东东莞看望在那打工的亲侄子。“他半夜才下班回来,没有吃的,泡包方便面,瘦得皮包骨头”。正因为来自“草根”,赵晓格外关注阿星这样的底层人物。有人劝赵晓,谈论宗教信仰不太好,但他还是坚持宣传“市场伦理”、“财富伦理”。他的理由是:学者最重要的,是给社会提供真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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