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4月1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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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载】90后中国基督徒原创圣诞福音小说:风之七年(四)

作者: 范渊 | 来源:基督时报专栏作家 | 2014年12月12日 20:39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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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编者按:今天,我们中国人有圣诞,也有文学,但还未有“圣诞文学”,而在“福音小说”上更是还未有多少人踏出这样一个新的领域。《风之七年》是来自中国西安一位90后的年轻基督徒范渊弟兄最新的一个尝试。

续:
【连载】90后中国基督徒原创圣诞福音小说:风之七年(一)
【连载】90后中国基督徒原创圣诞福音小说:风之七年(二)
【连载】90后中国基督徒原创圣诞福音小说:风之七年(三)

他们的车上除了查理外还有两个人,其中一个递水给我,并用我听不懂的话与查理交谈着。他们三个人都是白人。我抱着那瓶宝贵的清水咕咚咚地咽着,不一会查理指着地图对我说我们现在是在阿尔及利亚,而他们的考察队则是要去利比亚。

车子在沙漠中一路颠簸着。查理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聊着,时不时地前面两人与他说上一句我听不懂的语言,他也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回复他们。

“他们在做什么科学考察?”康直起身拉了拉衣角,看着一名刚进门的女人。

“他们根本就不是做科考的。”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,“怎么?你看上人家了?”

“没,我就觉得她挺漂亮的。”

“那你上去要个电话么。”

“哎——算了。”他连忙拒绝,然后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,玩笑说:“欣赏欣赏就行了,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。”他开玩笑后继续问我:“你说他们不是科考的,那是干嘛的?”

车子白天行驶,有时会停下,前座的两人会下去到我们视线的边界处工作,只是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。查理一直在车上,和我聊些非洲的见闻,有时问问我中国的情况。但从不谈及他们的工作。

晚上,他们就在沙漠里露营,但并不是人们脑海里的露营。没有帐篷、也不生火,我们四个人就只是窝在车里。吃些罐头,整夜开着暖风。他们中只有查理会讲英文,所以只有他会和我交流。

“你本来去美国是要上学?还是旅游?”查理将他罐头里的肉分给我一些,友好地向我笑着。

“上学。”我说。查理是个典型的日耳曼壮汉,高大结实,有一脸短促有力的褐色络腮胡。这体格在我眼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科学家的体格。至少不像中国的科研人员那么瘦弱。

“学什么?MBA吗?”他用勺子舀起一口肉,放进嘴里大嚼着。

我摇摇头,有些尴尬地回答,“神学。”我并没有将自己打算回国同家人商量的事告诉查理,他以为我是在去美国时遇到圣战军的。

经历了圣战军的劫持,漂洋过海来到这片陌生而恐怖的土地上,我才明白自己的信仰是多么地脆弱!我是在母亲的催逼之下才曾同她一起去过教会,但真正的相信这位神,是因为在美国张忹不断地邀请我去教会。听久了讲台上牧师的讲道,就真的发现自己在生活中,很多理念和行为上都是错的。我了解到了自己的自私和骄傲,也发现了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。

我悔改了!开始,我以为是发自内心的触动。但其实,当我真正面对困境的时候,当我真的需要上帝的时候!我发现我动摇了。我并不相信上帝会在绝境中将我拯救!我在恐惧中绝望了……直到在圣战军劫持的那段精神紧绷的时间里,我才发现,自己曾经是多么肤浅地对待信仰!在生活的方方面面,我都并不像一个基督徒。我继续说着脏话与朋友笑骂着,在愤怒时也会对人横眉相向……我以为自己改变了,但其实从未改变过。

学神学是为了什么?不过是想有个体面的身份——牧师,过上稳定的生活吧——在美国的华人教会里任职,享受着政府对神职人员的特殊津贴等等。

“神学?”他进一步问,“基督教的神学?”

我点头,没有否认。

“哈哈……”查理爽朗地笑了起来,“我也是基督徒。你是基督徒吗?”

我点头,“是,我是。”Yes I am!这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的信仰,简单的三个单词,从我沙哑的喉咙里发出时,我哽咽了。这辆车和查理,在现在看来,难道不是上帝对我这个不幸之人的怜悯吗?不!我从未不幸过,我是个幸运儿。

“是吗!那你是什么宗派的?”查理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同我深入交流的话题。

“宗派?我是新教。”

“我是天主教徒。”查理说:“不过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了,我们两个教派之间的矛盾也不那么针锋相对了。”

直到一年后,我才在与查理的交谈中得知,他曾经是一名德国天主教神父。几年前他随主教团来非洲某国考察,处理宗教事务——教廷拨款要在一片贫困地区兴建一座教堂和救助站。他最终被选定成为外派的神父,并在非洲安定了下来。

教堂和救助站的建造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,很快就向人们开放了。在教堂里,查理宣讲着上帝的福音。而在救助站,他每个月都会见到来自世界各地,不同人种、民族的志愿者。他的工作就是安顿这些志愿者的起居,并教会他们在这里所需要做的工作。

第一年,救助站的设立帮助了很多人。这让查理信心大增!他每天在早晨的弥撒之后,就在救助站里用他不断增长的医学知识,看护着救助站里的病人们。中午,志愿者们将救助的粮食做成汤和面饼,向贫困的人们发放。到了晚上,查理在七、八点中的弥撒结束后,就回到他的小房间里读书,写下工作记录。就这样,他过着每天以祈祷开始,以祈祷结束的生活。

两年后,这个国家的政局开始动荡!叛军从西边一点点向东边推进着。这期间他每周都会将情况报告给他所属的德国主教,但他一直得不到明确的回复。所有的指示都是让他继续满怀信心的祈祷,并承诺很快就会通过外交方式保护这片地区不受战争的侵扰。可眼看着叛军不断地推进,他心急如焚!甚至有几次越级直接向梵蒂冈发送文书。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回音。

几天后,查理正在教堂里的祭坛前祈祷时,Nessa修士——当地人,皈信天主之后立志成为修士——来到他身边对他低语说,“海森斯神父,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你。”海森斯是查理的姓氏。

那个来见他的人,是一年前离开这里,去西方城市里混生活的人。他来到这里是要告诉查理目前的形势。从这个人的口中,查理得知叛军以政府串通外国为由而煽动了很多暴民,在沿途的占领区杀害外国人,并将救助站里的食物和药品没收。他们对这些可怜的贫民说:“如果想要吃饭,就必须参加战斗!”

“这是亵渎!”查理怒骂了一声!但是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。那个人还要继续向东方逃亡,所以,当天他就带着家人离开了。

一周后,查理终于明白了——这不是在中世纪,教皇的敕令能调动大军的时代。不会有任何援助的,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。要不就是自己独自回国,要不然就是被叛军俘虏、杀害。

“主啊!你要让我成为殉道者的一员吗?对此,我十分感恩。”那天晚上,查理痛苦地祈祷着,“但是,这些可怜的人们该怎么办呢?难道就看着他们痛苦地死去,或者在饥饿的折磨下选择拿起武器成为恶魔?哦!主啊!这真是痛苦的抉择……”

最终,他认为什么都不做,只等着叛军来将他杀害——这样的殉道并不是上帝的旨意。所以他开始反抗了。

他来到城里,通过一位臭名昭著的地痞联系上了黑市的军火贩子。查理此时很坚定,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。他挪用了教廷拨来购买粮食和医疗用品的款项,购买了五十支步枪和一百箱子弹。

他甚至写信联络上了附近其他地区的新教救助站和宣教士。在很短的时间里,他们训练出了一支由五十人组成的军队。查理、Nessa修士和其他的宣教士也都端起了枪。很快,他们就同叛军打响了第一场战斗。

查理说那是上帝的帮助,才让他们仅仅依靠一百箱子弹和五十支步枪抵抗了叛军一个月。但同时,他们也是伤亡惨重。最后一次战斗开始的时候,他们只剩下三箱子弹,原本的五十人队也只剩下了二十一人,其中还有十人是后来补充训练的。那些贫民也纷纷拿起武器或石头与他们并肩抵抗着。

在那场战斗中,布伦达宣教士战死。Nessa修士早在第二次交火的时候就中弹,几天后便离世了。很戏剧性的事情就在那天发生。当查理将步枪中最后一发子弹射向敌人方向后,他跪在地上举起双臂开始祷告。

“主啊!让魔鬼来收割我的生命吧!但我的灵魂属于你!”随后,他听见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,从一架直升机上空降下来了一队士兵。但那却不是孱弱的政府军,而是一队装备精良、训练有素的雇佣军。他们在查理的防线将要崩溃之际及时地投入了战斗。那天,叛军遭受重创!之后,他们就像潮水一般退去了。

原来,政府与佣兵公司做了交易,雇佣兵被分作小队,以其尖刀般的战力插入各个战斗前线,迅速扭转了战局。查理就是那时认识契科夫的,他随即抛弃了神父身份,成为了一名雇佣兵,活跃在非洲的各个战场上。

 

“看在上帝的份上,让那些‘圣战军’收敛一点吧。”听完我的故事后,查理点上一根烟。

我苦笑两声,将罐头吃完。

“你好好休息一下。”然后他对前座的同伴说了些什么,灯便熄了。那夜我睡得很香,因为不用忍受沙漠夜间的寒冷。

三天后,有一整天车子都没往前走一步。查理、柯林、克利克轮番到很远的地方,用望远镜观察着什么。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远处交谈着,但很快交谈就变成了争吵。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。

查理疾步向我走来,“我们有些事情要告诉你。”我看到柯林和克利克也正非常不满地走来,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就能看出来。

“我们不是科考队。”查理说,见我没什么反应,他继续说,“我们在执行军事任务。”

“可你们是白人。”我难以置信的摇头,天真地认为在非洲打仗的肯定是非洲当地人。

“我们是阿尔及利亚政府军的雇佣兵,在这片区域镇压叛乱。主力部队已经将他们打退了,我们现在在搜寻战场,和你在美国时遇到的一样,是‘圣战军’。”那年阿尔及利亚旱灾,饥荒蔓延,“圣战军”用少许的粮食便收买了许多饥民为他们投入战斗。在面对饥饿时,这些人便很快就感谢着安拉,投入到战斗中去了。

“也就是说——”我想了一想,“现在我得离开,自己想办法回中国去了?”

查理摇头,“我们原本准备把你送到大使馆去,但是情况有变。”他看了一眼腕表,“我们遇到了敌人,会交火。所以,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。”

“怎么配合?”我有点吃惊。

“呆在车里,什么都别碰,就当你不在这里。”他再强调一遍,“什么——都别碰。”

我点了点头,“那然后呢?”

“我们会尽快将你送到大使馆的,那座城市也是我们的目的地。”

也就是说,如果他们战死的话,我也肯定会死。所以,枪声在车外响着,我听着查理他们战斗的声音,在车子里像个死人一样躺着。

“感谢上帝。”我望着车内的天花板祈祷着。

 

“他们三个人对多少啊?”康喝了口咖啡,目不转睛的盯着我,想要听下面的故事。

“不知道,”我反看着他好奇的眼光说道:“我当时就那样躺在车后座上,一动都没动。”

听我这样说,康他自己想了想,又对我说:“那估计是因为他们的武器要比叛乱军的先进吧。”

“应该是。”我说:“这些雇佣兵公司,一般都拥有比较先进的武器,配合正规军介入战斗。相当于特种兵吧,所以武器和装备都比较好。”

 

查理回来后,在车上点着了一支烟。我看着他,一句话也没说。

几分钟后,“抽烟吗?”他将烟头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,转脸问我。

“不会。”我摇摇头,此时已经坐了起来,看着柯林和克利克在远处将堆积起来的尸体点着。

“不会有人埋伏吗?”我四处看着,那些灌木和耀眼的阳光。

“我们侦查过了,不会有埋伏的。”查理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烟,将它递到我的嘴边,“深呼吸,吸着它。”

我张开嘴叼住那根烟,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。查理将烟拿开自己抽了起来。烟气深入我的肺部,焦油和一氧化碳在我的肺泡里充满着,取代了氧气与血液中的二氧化碳交换。与瓦斯中毒相似,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晃起来,但头却沉沉地,眼皮也沉沉地。第一次过肺吸烟,没有我想象中的呛感。

“把眼睛闭上,睡一会吧。”查理轻声对我说。头部的昏沉让我闭上了眼睛,靠在后座上就睡了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是被查理拍醒的。刚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向四周,我就见到迎上来的四个端着步枪的人,向查理他们询问着什么,应该就是在问我的来历。

“最后怎么了?”康问我,他将空杯子顺手一推。

我想了想,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?是说自己厌倦了回到“文明”世界的生活而选择了与他们为伍?还是说想要体验那种将人头挂在裤腰带上的那种刀尖上的生活?

“我同他们一起杀人,一起在非洲、中东、东欧跑来跑去的。”最终,我选择用这种轻松的口气,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他故事的结果。

“杀人?”康的语气显得难以置信。

我叹了一口气。

 

在一次常规战斗突击任务之后,我同查理坐在一辆车上返回营地。那是一辆敞篷的政府军运兵车,老旧的发动机声音让乘坐在上面的人直觉得响彻云霄!午后的太阳直晒着我们,大家都纷纷脱下厚重的上衣,抱着自己的步枪靠在铁皮围栏上。一路上不停地颠簸,而且风沙很大,所以大家都没有说话。每个人都随着道路的起伏而摇头晃脑。

我用胳膊顶了顶查理,他回过头来。

“你应该刮掉胡子。”我向他耳边喊道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反问。

“看上去就没那么凶了。”

“我看上去很凶吗?”

“总之不像神父那样的慈祥面容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查理大笑了起来,“你现在的样子不也不像牧师嘛!”

“我跟你不一样啊。”我说:“我还没当过牧师呢,你可是当过神父啊。你当神父的时候不刮胡子吗?”

“不!那个时候得刮胡子。”这时,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,我们对面的角落里传来几名士兵的喊声。

等我们再次掌握了平衡,查理说:“有时候还是会想起来以前做神父时的生活。很规律,不像现在这样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拿着枪上战场了。”

“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放弃当神父,加入佣兵公司?”

查理看了看我,“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回中国呢?”

“……”我无言以对,查理继续说道:“我相信即便是我现在这个样子,我也在侍奉着上帝。”不一会儿,运兵车驶入了营地的平路上,不再颠簸了。

再说大话的人,当他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,都会仔细想一想。真的对生命一点也不在乎了吗?

想想我今后要过的生活,穿梭在大城市里,人们笑脸相迎,背地里却尔虞我诈、你死我活。找个女人结婚,生下个孩子。然后再高楼大厦的森林中努力地工作将他养大,让他再重复着我的人生。

人生到底是什么?

在等待他们帮我联系大使馆的那几天里,我的脑中只有这个问题。这问题并不是我独创的,但却是至今无人能解的。难道我能解开这谜题的答案吗?当然不可能!

我只是不想继续回到那个令人压抑、不断循环的生活中。

真的只是因为厌倦了平凡的生活吗?猛然间,我听见谁在我耳边说话!但是我环顾四周,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士兵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汽车发动机嘈杂的声音融入其中形成杂音背景,根本听不清任何人在说什么。回过神来仔细想想那话,是啊,真的是因为厌倦了,所以要离开吗?我想到自己选择赴美读书的决定。

“最近比较忙,大使馆正在撤离在阿尔及利亚工作的华人。”查理回来对我说道:“可能你还得再呆几天。”

我点点头,查理见我不说话,便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别急,最糟糕的都已经过去了。”他是指我被“圣战军”劫持,并转送到非洲,后来逃亡的这件事。但我的沉默却并不是为此。

几天后,查理来到我的房间,“抱歉,谷,我们接到撤离命令。大使馆方面已经全部撤离,两天后圣战军就将会把这里占领。”

我呆呆地看着他,他坐到我的床前,“你得跟我们一起撤离,不然的话,就要跟着难民一起迁移。”

“难民?”

“我考虑到你一个人,而且不通当地语言。”

就这样,我开始随着WarFIRE——战火私立军事武装公司——在北非地区迁移。最开始一年,我只是被动地跟随。

但,在面对强敌,而政府军又不愿意花更多的钱投入佣兵时,仅有的WarFIRE部队被细分成小队,插入到政府军中,在不同的阵地上抵御敌军。很快,我就随着查理小队来到了阿尔及利亚北部沿海。

“能不能偷渡到意大利?”我曾经这样望着山那边的海,喃喃地对查理说。

“等过了这段时间,从叙利亚使馆应该能让你回国。”

我能想象出来,在使馆里无休止的询问。

逐渐地,因为战事胶着,我觉得自己将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一般。所以,自然而然地,我拿起了枪。

开始只不过是在后方用撬棍撬开子弹箱的工作,逐渐地,我要负责一线军火的整备。再后来,因为政府军的战损,我也投入了前线战斗。

七年中第三个圣诞节,是跟查理、契科夫、阿尔伯特、布达、小约翰、杜南、安娜、穆罕默德、丽塔、贝博尔、柯林、哈曼一起,在荒野的行军帐篷里度过的。

我环顾四周,一群人围绕着小型篝火,上面翻烤着一只火鸡。火光映照在人们的脸上,红彤彤,黄橙橙的。在寒冷中,带来一丝温暖。这是我第一次在帐篷里过圣诞节。盘腿坐在土地上,感受着不平整的地面传来的触感。在这座大帐篷里,堆放着步枪和几箱子弹。为了腾出生火的地方,他们将折叠床都收了起来盖在那些弹药上。期初,杜南和小约翰反对说,应该将弹药放到安全的地方去。但查理却觉得不应该为这些事大费周章,他说:

“没关系,今晚没人会喝酒。不会有人傻到去玩火!”

至于在帐篷里生火,不用担心,这是顶大型军用帐篷,顶棚很高,不会被火焰烧着。

“一共十三个人,就像最后的晚餐。”

“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!”贝博尔训斥了小约翰,随后转向契科夫,“你怎么也来了,你们的圣诞节不是在明年的一月吗?”

契科夫转过脸来看着他,火光中,他拿着一只搪瓷杯子,里面装着一杯热咖啡。

“我的圣诞太冷清了。”浓厚的俄罗斯口音,“或者你们到时候愿意再过一次圣诞节?”

“哈哈!十分乐意!”贝博尔笑道。帐篷里有一只烤鸡,那是查理专门为了今晚而准备的。

“神父,开始吧。”阿尔伯特对着查理说。

“嗯……今天在座的又不全是天主教徒,所以……”

“不用担心,在这种地方……没人会去计较宗派的,你说是吧?”杜南说着转向我问道。

“我无所谓。”

查理又接过话去,“好吧……可是,事实上,我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……”他竖起一根手指,转向了穆罕默德,“恕我冒犯……你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什么?”穆罕穆德那特有的阿拉伯口音是我们中间最独特的!

“我没有冒犯的意思……”查理再组织了语言,小心翼翼地说:“可是,这是基督徒庆祝的节日,庆祝你们古兰经中的先知尔萨,但却是我们信仰中的上帝之子——耶稣基督降生的节日。”

穆罕穆德伸开双手做了个表示他无辜的动作,不断点着头说:“我是基督徒!虽然在极端地区,穆斯林生下来就一辈子是穆斯林,但我是伊朗人!那里有基督徒!”

Okay,那好吧……看来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误会了……所以,神父,开始吧。”安娜在一旁已经跪好,“我等着新的一年的祝福呢。”说着,她已经从领口里掏出了贴身的十字架。

“其他人有意见吗?”查理环视一周,最终落在契科夫身上。

“你是被按立的神父……我只不过是一般信徒。”

“你真的不计较?”

契科夫摇摇头,“你是祭司。”

“好吧,那我们从认罪祈祷开始吧。”说着,查理面对着我们跪在地上,我们也都纷纷从坐姿变成跪姿,围绕着中间的火焰。

“天主,我们在这样的地方纪念你独生子为我们降生。”

“阿门!”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。

“原谅我们不能为你献上更好的祈祷之祭,体谅我们都是罪人……赐下你的恩典于我们……”

“阿门!”

“愿你的宝血洗净我们一切的污秽和过犯,让我们在你面前成为洁净的器皿,悦纳我们祷告的献祭……”查理因为顾及到新教徒的存在,并没有祷告圣母,对此,契科夫也没有出声。

“让我们同声各自向天主祈祷。”查理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,随后用拉丁文唱起了令人安详的歌声。那应该是首古老的圣诗,在查理低沉的声音中,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使人平静下来,忘记自己身处战场。在场的人都知道,那是上帝的爱环绕着我们。

随着他的引领,我们开始各自为自己祈求。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是用自己的母语来祈祷,各式各样的语言汇集在一起向上帝祷告……这样的情景使我想起了使徒们在马克楼中的经历。

为着自己的安全和家人的健康祈祷之后,我停了下来,听见安娜正用英语祈祷上帝世界和平。世界和平?上帝不会应允的!我独自想着,同时也诧异一名佣兵竟然有这样的想法。

祈祷声逐渐熄灭,查理为在场的人分了圣餐饼和杯。

“今天,我们聚集在这里,是为了纪念天主子为我们道成肉身。愿从天而降的恩惠环绕我们,在新的一年里赐给我们平安和智慧……”说着查理对着我们在空中划了个十字,“体恤我们的软弱,赦免我们的罪恶。我们领了主你的身体,就愿你与我们同在。我们这样行,是为了纪念你……”

之后,我们在一起分享了那只火鸡,在火光中一起碰杯,用各式各样的语言唱着欢乐的旋律。

那一夜我们闹到很晚。也许我应该感恩,能在逃亡中遇到查理,而不是别人。即便是在战争中,也能体会到一丝温暖。

也许是影视作品看多了的缘故,在我的印象中,佣兵是一群冷血而残酷的人。但在现实中,我却发现他们同我们一样都是人。而我也将会融入他们之中。成为他们的一份子。也许,正是那个圣诞之夜带给我的平安,才能让我在那种地方呆三年!

一年以后,WarFIRE结束了与阿尔及利亚政府的合同。但我们依然没有去到叙利亚,而是立刻投入了埃及的战斗中。

人类文明最古老的发源地——埃及——从美尼斯建立起第一王朝起至今已经过去五千五百多年。而这片被尼罗河哺育的国度,依然燃烧在战火的铁蹄之下。曾有多少人以征服她为荣耀啊!那分裂亚历山大国土的托勒密、那征战在金字塔下的拿破仑、那驰骋于黄沙之上的隆美尔……这片古老而神秘之地,从古至今都经受着战火的洗礼。

圣战运动造成了埃及内战的爆发。战争至今已经持续四年,国土满目疮痍。曾经繁华的开罗,因为宵禁而变得冷清。热情的埃及人已经对这场战争绝望。

政府军无力抵抗被宗教热情所燃烧着的暴民。他们将世俗的一切失望都归咎于政府对真主的背叛。而将自己掀起的暴动,认为是承自真主而对这堕落政权的神罚。这样的事,在圣战军运动开始至今,已经发生在诸多穆斯林国家。

无法点燃军队斗志的政府,只好向佣兵组织求助。寄希望与专业的杀人机器,以及其所能提供的先进武器,阻挡恐怖分子的野心。

艾滋病之所以能成为不治之症,是因为它攻击的目标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。也就是说,它本身并不致命,但它却摧毁了人体的壁垒。失去免疫力的人将会被空气中、环境里各种各样的病毒、微生物寄生,而引发各种各样的疾病。这才是它高致命性的根本原因。

理解这一点,我们就触及了战争的核心。

那是在我才随同他们到达阿尔及利亚的时候。

“蕾拉不会为了我这种小角色改变计划的。”当查理眼中带着抱歉望向我的时候,我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,笑了笑,“这样也好,总比在城市里无忧无虑地空虚度日要充实。”

“你应该回去的。”

我耸耸肩,“在这里呆久了,我也就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大罩子里去了。”

“大罩子是什么?”

“城市、社会……现代文明。”我努力搜寻脑海里的英文词库,口中蹦出了几个词汇。

“我不明白。”

我坐在运兵车上,望着临时营寨,回答他说:“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啊!”我摊开双手,“这才是真实的世界!以前我只在新闻里看到过,但现在我真实经历着!不同于那些安逸的假象……这里才有真正需要我们帮助的人!”

“这里确实需要帮助。”

“查理!”我叫着他的名字,“你看看我!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!”

“什么?”

“看到了吗?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回到那个罩子里去吗?”我将怀里抱着的步枪抬了抬给他看,“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!这些战争、饥荒和贫困、痛苦?然后安乐地坐在办公室里,与同事和家人谈论着足球、电影这些不疼不痒的话题?假装我从没有真正地见到过人类的痛苦!”

“人类的痛苦——”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天空。

(未完待续,敬请期待..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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